麦田里的麦狸

脑子里全是洞的奶酪精,主食刺客信条、看门狗、巫师。阿育、波兰蠢驴精神股民

【看门狗/秦狗】五月柱 Maypole(完结·上)

-“城市化身”梗,即“芝加哥守护神”艾登
-皮尔斯家亲情向,及秦狗cp向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哈哈哈哈哈……咳(你谁
-结局咕了将近一个月我觉得应该大家都忘了之前说了啥吧,嗯……
-笔者废话贼多,并且拖了将近一万字还没把结局写完,甚至想剁手

-本章秦狗神仙组正式开始爆锤boss,不过主要还是狗哥的专场,下一章会重点老秦视角哒


 



你可看见那金色的船帆?缆绳绷紧,帆布鼓涨,棕色的橄榄木上白色的泡沫好似四散的飞蝶。绿光将要在天边亮起了,迎接外乡人与他窃取的新娘远航。

我们天真而英勇的客人,你将带他往何处而去?此处再也不是他的家园,他的故土了吗?我们仁慈而博爱的主人,祈求您摘下面纱,放开那双紧握着船桅的手吧,请看看你失去了它神明的土地,难道您也将带走那些金黄的稻穗,温暖的海风和丰产的沃土吗?

从此,颂歌将停止,倾颓将停止。星星不再于此地亮起,锈剑跌落于台阶之上。当那豺狼一般的信徒归来,乞求原谅与宽恕之时——此处不再有赞美,亦不再有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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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拉的手指被蔷薇上的刺扎了一个小口,她没心情怨怼店家没有把皮刺完全除掉,只是呆愣地吮了一下指尖止血,面前深灰色的墓碑寂静无声地立在那里,在秋日泛黄的草地上投下一道模糊而短小的影子。她嗅到了雨水即将到来的气息,刺痛的手指重新捏住了花枝,将它放在了墓碑上,替换之前那一束已经枯黄的。


她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从一开始,从很久以前,她的父亲离开了,带着那枚幸运硬币里的幸运。Dedsec的自由和广阔让她经历一段时间的沉迷和肆无忌惮,克拉拉难以启齿自己究竟都干过一些怎样卑劣的交易,在分明知道那些被自己出售出去的信息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依旧毫不在意地使用着自己的特长,漫不经心地敲下按键,冷酷地谈论着价格和交易,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劳动成果”换来的收益。


那一切在现在看来都是浸透了苦涩的恶之花,为她带来了现在更加难以下咽的恶果。而仿佛是突然的一天,那些字里行间的血腥味就突然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分明是久于鲍鱼之肆,却如此刻骨铭心地让她看清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莉娜·皮尔斯,她垂下眼睛,感觉到熟悉的哽咽感在咽喉堆积,舌根泛起苦味,名字下方孤零零的,刻在灰色石块上的数字让她沉重地闭了闭眼睛,然后抬起头,让因枯萎而变得脆弱无比的花枝断在手心里。


克拉拉想起艾登看向自己时写满失望和被背叛的痛苦的眼睛,莉娜一定也有着那样一双的翠绿的眼睛,比艾登更加柔软,天真的眼睛——或许正像一颗沾着露水的青葡萄,或者湖面上摇曳的,新生的浮萍。


那会很痛吗?女孩想到,脑海里那双闪动的属于孩童的眼睛慢慢地沉入一片死寂的漆黑。她感觉到湿润的秋风沿着皮肤慢慢滑过,带来战栗的凉意,克拉拉捏住了自己攥着花束的手,试图把视线投向远处的山坡,不让自己丢脸的落下泪来,或是露出什么丢脸的哭丧表情。而在那里,早先还空无一物的草坡上正有一只狐狸在远远地看着她。


狐狸赤红的皮毛就像是一簇正在燃烧的火焰一样,突兀地出现在草坪的中央,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克拉拉茫然地看着那只安静地,从远处注视着她的野兽,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这个时节会出现一只浑身充斥着怪异的赤狐。


狐狸动了动,挪动四肢,甩动了一下尾巴轻快地走下了山坡,那道流光一样的亮红被一块较大的墓碑短暂地遮挡了。引得克拉拉忍不住去张望对方的去处,而这时一声熟悉的问候出现在了身后,吓了她一跳。


“克拉拉。”


艾登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和上次比起来他似乎已经冷静了不少——或者说,冷静地过分了。在克拉拉的认识里已经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私法制裁者越过她注视着那块墓碑,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


“你就是那个一直送花来的人。”他用陈述的语气说道,黑客女孩张了张嘴,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的确是我,她想说,更多的还有好多好多的“我很抱歉”。但那并没有意义,如果有的话,一切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的境地。而如今关于艾登·皮尔斯的赏金已经被提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克拉拉有一种直觉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能见到艾登了。


而这个时候,艾登抬头看了过来,露出被帽檐遮挡着的面孔,他苍白得可怕,似乎一夜之间瘦削了一圈,而那张苍白得异常地脸上一双属于野兽的竖瞳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艾登?”克拉拉猛地被吓住了,呆立在原地,连手中的花束落在了地上也没发现。恐惧爬上了她的背脊,让她动弹不得——克拉拉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某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吗?还是说……是说,不……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模样仿佛盛满了悲伤和苦涩,翡翠一样的色彩里沉淀着仿佛被冻结在那里的痛苦。


“艾登……你怎么了?”克拉拉努力地说服自己挪动了僵硬的躯体,想要走进看看,她试图伸出一只手去,握住艾登裹在半掌袖里的手。而就在她碰到那块极其不自然地冰冷的皮肤时,刺痛沿着被扎伤的地方涌了上来,仿佛灼烧一般一直刺进她的手臂里,而更多的滚烫的热量沿着她的背脊划过,让她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心。”私法制裁者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然后是一只有力的臂膀把她塞到了就近一块石碑的后面。


克拉拉这下能听到枪声了,从山坡的方向传来的凶猛而不留活路的枪声,还有更多刚刚赶来的收尾人车辆的引擎声。她打滑的手掌想要握住自己的手枪,拉开保险,但是却被护着她的艾登按住了颤抖的手。


“躲在这里,别出来。”他说道,那双可怖的兽瞳中倒映出周围四溅火花映出的一抹橙红。


不,克拉拉想到。徒劳地看着他起身离去,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从他们的关联里,从克拉拉的意识里,从她拼命想要攥住的回忆里。放在莉娜墓碑上的花束被一颗流弹炸的粉碎,焦黄的花瓣落在了她的脚边。


“不,艾登……”她想到,靠在石碑上的背脊泛着凉意,方才流淌过的热度已经彻底消失。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正响彻天空,火焰灼烧的焦糊味令人不安地弥漫在空气里,紧接着还有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剧烈爆炸声。


克拉拉被那些声音和气味所包围着,在雨水终于如期而至的时候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枪从她沾满泪水和雨水的手掌中滑落,她胡乱地抹着脸想要止住那些泪水,却只是徒劳。雨水带走了一切,破碎的花瓣,硝烟和灼烧的气味,收尾人的惨叫。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克拉拉也安静了下来,她坐在墓碑后将头埋在膝间小声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小声地说出了那句她在之前一直想要对艾登说的那句“我很抱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什么窃窃私语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掠过,为那折磨着她良心已久的愧疚和痛苦划上宽恕的记号。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抬起头来,就着雨水抹掉花的一塌糊涂的妆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灰色的天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说道,站起身来看向远处在秋雨中已经只留下尸体和燃烧的残骸的一地狼藉。


这时她最后一次见到艾登·皮尔斯了,而这是一个比她预想得圆满太多的离别。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反过来先给主人提要求的守护神。”


“你不是我主人。”


艾登躲开了收尾人将要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淅淅沥沥冰冷的雨水沿着他的外套落下,让那些陈旧的折痕和褶皱看起来更加明显。约尔迪并不介意某人从白桦林回来后愈加暴躁的脾气,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件在他看来几乎要成为私法制裁者一部分的皮质风衣,猜测它又是什么时候,因为怎样的契机成为了构成艾登的一部分,让他即使辗转了如此多的经历也没有丢弃它呢?


依旧被他的愿望保留了艾登·皮尔斯称呼和人格的神明站在雨中远远地回望墓园的方向,在那里,铅灰色的浓烟还在滚滚地卷上天空,又被下落的冷空气阻碍,只能盘旋在黑压压的积雨云之下,压抑着整片寂静的土地。


收尾人试图像之前那样靠自己的想法让神明的狐狸尾巴冒出来,但这次他的小把戏失了效。艾登一次性被喂食了太多的祭品,在短短的时间内获得了超越了他控制的力量,这一点或许约尔迪还得感谢幸运奎因因为傲慢而派来处理那个黑客女孩的一大群同僚,为他们,嗯,无偿的牺牲?


“所以?接下来你又要去哪?”


约尔迪为失去了随时随地可以召唤那条红尾巴冒出来的能力而略感失望,不过眼下有趣的事情才刚刚开始,第一步是帮助一下子失去了原本根基的狐狸短时间恢复,接下来则是重新从那些掌握这座城市太久的人类手中取回它,并且——完成属于艾登·皮尔斯的夙愿。


狐狸回过头来,雨水从他的帽檐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阴影里绿色的眼睛里暗沉的灰色依旧没有散去,他注视着吊儿郎当倚在车上和他一起淋雨的收尾人一会儿,手指在衣兜里按了下手机打开了车门——即使是现在,他已经可以随时接管所有目力所及的单子产品的控制权,也依旧习惯这样做。


“去找幸运奎因。”


他说,率先自顾自地钻进了车里,等到收尾人小声埋怨这他还是那个讨厌的混蛋雇主的坐上驾驶座的时候。车里已经不见了湿漉漉的私法制裁者的影子,只有一只在副驾驶上团成一团小憩的赤狐,头颅埋在蓬松的尾巴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个在雨中站了半天的男人的影子。


“我说,就不能劳烦您老人家动动手指吗?我又不是你的司机。”约尔迪发动了车辆,在湿漉漉的路面上甩出一道水幕,往城市的中心开去。副驾驶的狐狸一动不动,对他的抱怨毫无反应,收尾人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从头到尾都供着一个祖宗了,怀着讨回利息的想法伸手捋了一把狐狸毛,被野兽一直蔓延到毛发尖端的炽热温度猝不及防地烫了一下。


约尔迪分心看着路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座驾副驾驶的座位,反复确认了自己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这才放弃了打开车门一脚把大爷一样的狐狸踹下去的想法。


当他们到达梅洛特酒店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降临,而天空中既无星子,甚至看不见月亮,远处的雨云下雷霆翻滚,而灯火通明的大厦在其下映出一片暗红的光晕,仿佛即将熄灭的炭火。


约尔迪将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车库里,透过河道的粼粼波光看向那栋作为一切开端的大厦,他忽然开始怀念那已经消失的头疼,而现在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再次埋怨艾登近乎于偏执的复仇——但是现在那已经算不上复仇了,顶多算一场……对艾登自己过往的交代。


“把我的子弹给我。”


艾登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坐在黑漆漆的车厢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冲收尾人伸出手,那双兽瞳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约尔迪看着他整理着自己的武器,那把寒酸的特战1911和甩棍,还有大概已经是某种法器的手机——他为此翻了个白眼,艾登大概是永远都戒不掉他的手机了。


但约尔迪还能怎么办?狐狸实现了他的愿望,几乎算得上是出乎意料。而在这份馈赠之后,无数沉重的代价之中,仅仅是忍受艾登的糟糕脾气和从来不知感恩的态度已经称得上是容易应付的了,至少约尔迪认为自己还是很擅长应付这个的。


比起他获得的,这一切究竟是否值得,收尾人自忖很快就会知道了。



 

枪声与雷鸣交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些是人间的争斗而哪些又是来自自然的巍峨之怒。奎因把防弹房间的门封闭了起来,在门缝彻底合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汗湿的双手交换着手中的拐杖,又在短暂的踌躇后将它放下,靠在书桌上,转而注视着屏幕里的监控画面。


他的帝国在坍塌,然而这一切损失都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那些野蛮人——那个野蛮人,武力是他唯一的武器,而这些从最底层挣扎上来的失败者,这些注定只能成为一件武器的消耗品永远也理解不了在权利和财富堆砌下,在人性的弱点中存在的那些契机,仿佛暗藏在傀儡华丽衣衫下牵动它们四肢的丝线,一旦被一双足够灵巧的双手找到,那么一切都只在翻手覆掌之间。


但老者依旧感到恐惧,他死死盯着那道在屋顶露台上一点点蚕食掉他的武装,靠近最后房间的男人。一介凡人怎会有这样的力量?他捏紧双手想到,力度几乎能使自己感到疼痛,而又是怎样的信念可以赋予如此的执着?这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孩儿吗?手边被查证得来的资料仅仅薄纸几张,属于“艾登·皮尔斯”的过去,和所有悲哀的社团收尾人相似的过去,毫无新意,甚至于过于地平凡而不起眼了。而至于他和那个叫戴米安的黑客在梅洛特酒店企图抢劫奎因和他的客人们的行为——哼,受够了的黑客小鬼们的玩闹罢了,但这仍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愚蠢挑衅,这并非是因为老者的天性中没有仁慈存在(当然,他也的确如此),仅仅是因为他可以,而杀鸡儆猴总能让他的帝国更加稳定。那些以为自己可以从他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最终得到处决时,从他们本人到其他所有观望者的反应都是如此地有趣,足够让他得到几分钟的早餐娱乐了。


可是这一次又如何呢?尽管最终事实证明在梅洛特酒店的黑客攻击里,实际意在取走那份要挟录像的黑客其实另有其人,但是对于奎因来说,错杀一千也只不过是顺手而为,如果能够正好“不放过其一”则就更好了。


但偏偏就在这里——这一次,为了一个女孩。一切都脱轨了,那个命大又该死地执着的皮尔斯,可笑的私法制裁者。他怎么能这样做?怎么能够做到如此地——拼尽全力地,破坏着这一切,充满狂怒而又徒劳的。


而他即将来到这里了,来到奎因的面前。


“竟然到这地步了……”


他看着帘幕被打开,从阴影里,从窗外闪动煞白的雷光中,一道人影走到了他面前,而这就是了。奎因隔着安全无虞的防弹玻璃打量着这个男人,一个本该一辈子都落不进他眼里的小人物。而这就是了,传闻说大名鼎鼎的私法制裁者,艾登·皮尔斯。


“你还年轻,皮尔斯先生,放下枪吧,过自己的生活。我像你保证这个房间时无坚不摧的。”奎因拄着自己的项目拐杖,看着他说道,从房间里投出的一片屏幕的荧光让他终于可以看清面前男人的面容,而皮尔斯看起来充其量四十多岁,正是个中年男人应该事业蒸蒸日上,为工作和家庭的琐事所奔波的时候,而他的确是的——为了一个破碎的,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家,但是奎因哪里会在乎呢?


但是皮尔斯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他穿着一件老旧的皮质风衣,白色的立领毛衣上沾着雨水和血迹。他冷淡而沉默,却又充满一种摄人的威压,就好像每一个在漫长的复仇里熬干了愤怒,只是靠着满腹的不甘地走到最后的人。


奎因咧嘴笑了笑,对他的毫无反应感到并不惊讶“每个人都想抓到你,我也不例外,但你证明了这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而你甚至救了那个女孩,真是努力,完美的保护者。”他晃晃头,捏在拐杖上的手张开一点又收拢,在磨出包浆的杖头上敲敲食指。


“这一切……”私法制裁者终于说话了,他看向奎因身后那个储存着那个珍贵录像的电脑,上面的画面停留在最后一秒,一个惊慌的眼神,歪倒台灯温暖的浅黄色光线投在女人的脸上和红木的斗柜几案上,一个再常见不过的酒店房间,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一切,莉娜的死……都是因为你不想失去你的傀儡。”他干涩地说道,像是吞了一千颗钉子,或是被烈火烤干了喉咙。


那又如何?奎因内心嗤笑地想到,但是随即他意识到皮尔斯不该知道这个“你怎么……?”


又一件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但是面前坚固的玻璃墙让他止住了自己充满恼怒的质问,不,不必着急。他想,这块玻璃足以让面前的男人在绝对的徒劳和不甘中放弃,而他只需要欣赏那副失败者的怒容就足够了,正如他一路走来所见到,所乐在其中的那些。


而这时皮尔斯终于肯抬头看向他了,此刻一道惊雷正从窗外闪过,在那耀眼的白色亮光中,奎因看见的是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一道凭空出现的巨大影子,扭曲交叉在一起好像于大火中垂死焦灼的橡木,又或者某种只为邪恶与污秽而生的怪物。而一双冷绿的眼睛就在其中,裂隙一般的瞳孔中闪烁着摄人的寒光。


拐杖从老者的手中滑落了,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双膝发软,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桌沿上。一闪而过的影子消失了,黑暗的房间里仅余艾登·皮尔斯依旧瘦削的身影和那双……那双野兽的眼睛。


“你究竟……”


“你并不是第一天坐上这个位置的人。”皮尔斯打断了他“在你的一生里,有那么多和你一样狠毒,甚至比你狠辣的人都败在了你手里,他们叫你‘幸运·奎因’而这座城市在你们的手里辗转着……”他撇了撇嘴,看向窗外在暴雨中灯火通明的芝加哥。


她是多么的美丽,一片广阔而又狭小的天地,那些拔地而起的玻璃大厦,宛如流动着荧光的黑曜石,川流在街道上流火般的车流是活着的精灵。而那沉静的密歇根湖就是她一汪含波的眼眸。即使千疮百孔,无数贪婪的种子在暗处生发,糅杂的野心肆意蔓延,无辜者的鲜血泼洒在土地上……风城也依旧是风城。


“你以为这座城市会在你死后铭记你吗?”皮尔斯回过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怜悯“不,她不是你的,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当你死后,那些在生前不敢直言你是个罪恶又堕落垃圾的人,只会对此高谈阔论。”


怜悯,那是奎因曾还是一个在城市底层挣扎,寻觅机会,为每天的面包,为明日可能到来的子弹而孱弱颤抖之时才会得到的东西。他不明白,自己拥有了一切,哪里还有需要被怜悯之处呢?哈,难道是为那些贫穷,无能为力哲人所说的美德和良知吗?


“哼,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私法制裁者’。”有一瞬间那些常年以来潜伏在老者脑海深处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让他暂时忘却了眼前那双异常的眼睛,愤怒和嘲弄掌握了他。


“比你有本事的人也曾想要毁了我,但我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把他们碎尸万段。而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杀死我?就凭几个被你在角落里揍过的可怜小子吗?你认为我和他们一样?”他凑近了那道玻璃,瞪着在那后面的男人,拳头捏紧在冰冷的表面嘎吱作响。

 



艾登能听见对面老人在心中的絮语,那么多想说的话,那么多隐藏的回忆,属于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从温暖的母胎来到人间开始,从脱离羊水的恐惧开始。空气和这世间所有的苦难、欢欣从此都将成为感染生命的病原体,有的人可以从这场无法阻挡的瘟疫中获得抗体,成为人间的一部分,而有的人则只能被折磨得愈加孱弱,甚至被夺去生命。


而莉娜是属于哪一种呢?她仅仅死于贪婪,死于膨胀而失去自制力的权利,死于傲慢,死于……死于这世间充斥的冷漠。而人间的所有人都是冷漠的吗?不,至少那延年泼洒于云母上的热血是如此的温暖……


奎因所想的没错,仇恨如今已经不在艾登心里熊熊燃烧,而不甘犹在,为他所无法挽回的一切——枯木会逢春,焦土能再绿,但是逝者如斯,再不回来。约尔迪说他是一个过于万能的神明,但那仅仅是因为,人间所要求的愿望多是简单的幸福,一阵风一场雨足矣。那些真正绝望的愿望,都是炙烤他内心的烈火,年复一年点燃狐狸的皮毛。


而如今,这已经够了。萝丝·华盛顿所窥见的黑暗未来,那个已经吞噬了莉娜的未来是时候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奎因也只是冰山一角,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却同样腐臭堕落。


“我就是来找你的,不是其他人,不是那些被你的野心所操控的傀儡们,也不是身不由己的人。”


艾登脑海里冒出了莫里斯的影子,在约尔迪的仓库里苟延残喘,被内心的痛苦和愧疚所折磨,而严刑拷打的疼痛又让他在这是否也是一种赎罪的迷茫中挣扎。


“你以为一道防弹玻璃阻止得了我吗?”


“呵,你就是打空榴弹枪也破不开这个房间的防御,我看你还是专心逃跑吧。”


艾登扫了一眼奎因的信息,要解决他很容易,而且也会是一个足够痛苦而漫长的死法,那很适合他。就像镰刀落在恶犬的头颅上,切过因呼吸而颤抖的咽喉,喷洒出的热血铺满白桦林的枯叶和苔藓。


但是某种克制让他按下按键的手指犹豫了,他抬头看向老者,对方的拳头在玻璃上收紧,留下五道手指划过的痕迹,就像是某种怪异的图腾。他想象幸运·奎因最终挣扎着倒下的模样,为此心中冒出一阵苦涩的快意,并为此感到羞愧。如果他认可生命是沉重之物,而每个人的生命都同等贵重,却又唾弃奎因的灵魂,这又怎么能说不是伪善的呢?


【怎么了?没有大人陪着连怎么动手都忘啦,皮尔斯?】


啊……讨厌的倾听着他尖锐思绪的家伙。艾登冷漠地想把约尔迪的念头按下去,封闭自己的头脑,躲在本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树林深处。但那来自黄昏天空的金色的光辉无可阻挡地照亮了黑暗的白桦林,这里除了那枚腐朽了一半的苹果外,在没有什么是只属于他一人的了。


出去!他咬了咬嘴唇,而他恼人的祭司帮他做了决定——你真该跨过去了,艾登。约尔迪在他的脑子里嘀嘀咕咕,鬼知道他现在喝着酒在哪里等着他的狐狸处理完“私事”呢?我丢掉了高额的赏金,还可能面临和你一起被同行追杀的风险,可不是为了在这里看着你对着那个老东西磨磨唧唧地发表善言的。


【你得为我们两个考虑考虑。】约尔迪说道【现在重要的不是芝加哥,而是我的愿望了,记住这个。】


所以,这该是最后了吗?在戴米安疯狂的谢幕之前,奎因代表着风城一个群魔乱舞时代的落幕,而无论后续如何,这都是他应当去做的吗?但那或许会是更多的混乱,失去了一个掌握着所有笼中犬锁链的主人后,带来的究竟是唇亡齿寒下的震慑,还是倾巢而出的投机者?


而说到底,艾登的确不该对奎因存有任何怜悯,这与他本身的原则无关。仅仅是因为人间的受害者无能为力,而他,一个愿望,一个徘徊的影子可以做到那被乞求的复仇,无数残忍命债的偿还。


“你还好吗?”他按下了按键,那运作的人工起搏器里细小的响动在他耳边仿佛轰鸣的风暴。而奎因还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对他嘲弄的反问皱起了眉头。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你在做什么?”


“我是来杀你的,已经说过了不是吗?”


现在除却机器失去效能的悲鸣,奎因心脏的抽搐也涌进了艾登的耳中,而那和他想象的一样,快意中浸透了苦涩。


“你要我向你求饶吗?要幸运·奎因……向你跪下。”


“下不下跪随便你,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就为了这个……一个女人,一个女孩儿!”老人在他安全无虞的玻璃房子里缓慢地倒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的确即将走到尽头,而更可悲的是,他甚至和艾登从前见过的许多人不同,即使是在这必死之局里,他的心里也没有丝毫的善念出现。那里只有傲慢和怒火……而奎因甚至把那当做了自己的骄傲。


那也是很多人,很多冷漠又残酷的人所抱有的骄傲。曾经艾登所抱有的骄傲,他曾以为自己见够了人性的黑暗,直到莉娜和杰克森,直到很多怀抱着良善和纯粹的人,执着和良知的人出现在他生命里,才让他得以重新审视了这个世界。


“你当时只是太随便了,若你当时就闪人,我会忘了你的所作所为。真是个可爱的女人,萝丝·华盛顿,要不是因为她的死,我还会落到如此的田地吗?这么多女人死的轻如鸿毛,但她却懂得要死在这个摄像机面前,我们的市长……从来不会好好保守他的秘密,而且笨到去谈恋爱。”奎因在剧烈的疼痛中絮絮叨叨,瞪大了双眼嘶鸣着。


而艾登甚至不想关心他说了什么,他最后的遗言。


“你以为你赢了吗?这个城市不会因为你家的悲剧而停滞不前,因为你只是个小人物,而我……”他突然卡住了,恍然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想法早已被窥见。如今那双低头注视着他的野兽的眼睛终于重新进入了他的视野,老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私法制裁者。


他无法明白,无法用理智去推断,甚至无法想象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而此时,他身后保存着资料的电脑突然间爆出了火花,闪烁了几下后彻底陷入了黑暗,所有的光都消失了。紧接着一道亮红的闪光在他面前出现,从那飞溅的火花中迅速蔓延,凭空于空气中点燃一道巨大的火焰的帘幕。


而那飞舞的,仿佛拥有体积和意识的火焰落在了地上,就在他眼前咫尺的地方,就在他阵阵发黑的视野里。


“你不是很清楚吗?我是私法制裁者,专门清理像你这样的垃圾。”


一条火焰组成的尾巴从他眼前的绒毯上扫过,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然后它消失在了艾登·皮尔斯平平无奇的风衣下摆下。男人低头看着他,那道骇人的巨大黑影再次出现在了房间里,它在亮如白昼的雷电中肆意生长,将奎恩包裹住,将他腐朽的灵魂吞入腹中。


“现在,她终于又成为我的了……”


夜色中的芝加哥在窗外安静地矗立,大雨倾盆而下,洗刷每一个角落的尘埃。艾登看着奎因在惊慌中死去,扭曲而惨白的脸,喃喃自语。当闪电再一次照亮了房间时,他消失在了那里。

 




—tbc—

-虽然觉得老秦不是会说矫情话的类型,但还是私心让他许了一个比较矫情的愿望……下章揭晓(明明就是你篇幅过长写不下了

-下章真的,真的完结!!



戳一下我的催更小能手  @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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